蔡英文甫就任,內閣性別比嚴重失衡(男遠多於女)就成為社群熱議話題。不過,縱使婦團出面抗議的同時,有許多人嘗試著說明為什麼內閣性別比是一件重要的事情,許多人依然認為:政治應該是選賢與能,如果沒有適任的女人可以擔任該職位,不應該為了所謂的「公平」而硬要讓女人擔任那些職位,應該以是否適任為主要條件。也有人會說,也許女人天性就沒有那麼喜歡從事政治工作,才導致政治場域的男性永遠多於女性。更有人說,台灣哪有對女性不友善的職場玻璃天花板?蔡英文都當總統了!
然而,真的是這樣嗎?又為什麼內閣性別比總是一個吵鬧不休的問題,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是會有人要說,職場對女性不友善,有玻璃天花板?這就得先從整體的台灣職場說起了。
女人,你薪情好嗎?
根據行政院主計處的統計,無論在工業還是服務業中,女性薪資都大約只有男性的80%。比方說,從以下這個來自薪情平台資料,我們可以看出,當2016年從事工業的男性,每人每月總薪資有52,068元的時候,同樣產業的女人只有38,343元,是他們的73%。而從事服務業的男性──縱使一般認為服務業可能比較是「女人多的工作」──薪資有53,633元的同時,女人只有47,207,是他們的88%。
2016年 | 工業 | 服務業 | ||
男 | 女 | 男 | 女 | |
統計值 | 統計值 | 統計值 | 統計值 | |
每人每月總薪資(新台幣元) | 52,068 | 38,343 | 53,633 | 47,207 |
資料來源:行政院主計處薪情平台
不過如果我們把年份拉長遠來看,事實上,這個差距是逐漸在縮小的。以下這個資料可以看出,2008年工業從業女性薪資只有男性的70%,服務業只有83%。足見台灣薪資的性別差異逐漸在縮小,雖然直至2016年兩者依然有差距。
工業 | 服務業 | |||
男 | 女 | 男 | 女 | |
統計值 | 統計值 | 統計值 | 統計值 | |
2008 | 48,488 | 34,409 | 49,560 | 41,495 |
2009 | 44,864 | 31,522 | 48,018 | 40,319 |
2010 | 47,832 | 33,939 | 49,685 | 42,111 |
2011 | 49,077 | 34,604 | 51,102 | 43,270 |
2012 | 49,120 | 35,222 | 50,817 | 43,381 |
2013 | 49,052 | 35,464 | 50,879 | 43,490 |
2014 | 50,425 | 36,643 | 52,594 | 45,600 |
2015 | 51,931 | 37,772 | 53,433 | 46,847 |
2016 | 52,068 | 38,343 | 53,633 | 47,207 |
資料來源:行政院主計處薪情平台
自由時報也指出(2017/04/10報導:所得申報差很大 男是女性1.58倍),根據報稅額度的統計,「納稅義務人男性占五十六%,女性占四十四%,男性平均每人所得六十.二萬元,為女性三十八萬元的一.五八倍;營所稅申報案件中,營利事業負責人男性占比率為六十八%,女性僅三十二%,平均每家應納稅額,男性負責人四十.八萬元,為女性十四.二萬元的二.九倍,性別差異相當顯著。」足見男女在收入上,有明顯的差異。
讀完這些資料,可能有人又會說了,是因為女人愛選輕鬆的工作,自然薪水低。假設這是真的(縱使你我可能未必同意),那有個問題就值得一問了:為什麼女人愛選輕鬆的工作?每個人的一個選擇都可能有很多因素,如果一整個群體都傾向於做某一個選擇的時候,我們更需要去思考,到底是什麼因素讓這個群體「喜歡」做這個選擇?這個喜歡是真的喜歡,還是因為環境不得不為,或是被社會型塑而成的選擇?如果女人真的喜歡選擇較為輕鬆且低薪的工作(既使我們可能也知道低薪的工作未必輕鬆),是不是可能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中,女人不停的被教育成適合基層工作、適合不要太出頭、適合輔助性的社會角色?是不是可能因為女人比男人更常在進入家庭之後,必須中斷職場的工作,導致重返職場的時候必須從頭做起?是不是可能因為女人更常被社會賦予期待,要擔任那個以家庭為重的腳色,使得職場變成女人次要的選擇?
這些可能性,其實同時都存在。女人經常被期待,必須要以家庭為重,事業是相對不那麼重要的選擇,至少跟男人相比是如此;女人經常被期待,作為家庭中那個主要育嬰或是操持家務的腳色;女人經常被期待,擔任輔助性的職位,即使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如性別刻板印象所說,是細膩的性格。提出這些社會期待,並不是說每個女人都必然是如此,或是說女人一定要待在職場、反抗這些期待才是「正確的」。而是當我們發現一個社會群體,傾向於都做出某一種選擇、有某一種共同的處境的時候,更需要去思考,是不是社會讓這個群體必須這樣做?社會是不是讓他們別無選擇?就像我們不會說,街友是自己喜歡當街友的,我們知道街友是基於某一些因素,做出了這樣的選擇。職場中的女人也是。
為什麼內閣性別比很重要?
說完職場女性的處境,還有女人被期待的社會角色,回頭來說為什麼關心性別議題的人會認為,需要在蔡英文一上任,就檢視他的內閣是否有足夠多的女人?因為這反應了蔡英文作為一個新任總統,是否把職場女性和女性從政可能面對的困難與隱形障礙──例如前面提到的家庭角色、社會期待、刻板印象──當成一回事。蔡英文自己是一個女人,但這不表示他是一個女性主義者,也更不表示他因為擁有這樣的生理身分,就會把女性的職場處境當成必須要處理的政治問題。是否關注這些議題、是否擁有女性主義的認同,還是要看具體的政策和作為。從蔡英文的作為,我們可以看出來,性別議題或是女性職場的處境,並不是他太在意的事情,至少跟所謂的藍綠和解相比來說不是,老藍男在蔡內閣中的數量,比女人多太多了。
在蔡英文被婦團批評內閣性別比的爭論當中,有一種聲音很有趣。就是認為婦團是因為沒有分到位置、想要奪權,所以才去檢視蔡英文的內閣性別比,到頭來只是自己想要上位。暫且也不管這些婦團多年來都在推廣類似的事情,無論當政者是誰,假設真的想要奪權好了,奪權又有何罪?女性主義或是性別平等本來就是一種奪權,把女人、性少數、性工作者、因為性別認同而處在社會邊緣的人,本來應該要有的權力還給他們。就如同種族平等的主張者,當然也是想要從白人手中奪權,把有色人種應該有的權利與權力還給他們,奪權有什麼錯?
不過其實不同的女性主義者,可能對婦女保障名額有不同的主張跟意見。筆者本人作為一個女性主義者,也作為一個對政治工作感興趣的女人,其實並不完全支持或看好保障名額的制度。因為保障制度就現況來看,經常變成某些男性政治人物犯罪之後,為了繼續維持政治利益輸送,讓女兒或是老婆代替他繼續擔任公職的機會。不分區立委的婦女保障名額,真正讓有興趣做政治工作的女性可以上位的機會並不多,更多的是犯罪或犯錯後的男性政治人物的替代品。女性政治工作者受到的壓力在制度之外還有更多必須要去解決,才有可能讓保障名額真的發揮作用。但是即使對保障制度有不同的看法或是抱持疑慮,並不代表內閣性別比或是女人在職場(也包括政治工作)中的處境不重要,正是因為重要,才需要更審慎地看待保障名額或是女人在政治工作中的位置。
如果擱置婦女保障名額的制度討論,單就為什麼內閣需要有更多女人這個問題來看,答案很簡單:我們的社會有一半是女人,那一半當中的小孩,需要有標的可以想像他們的未來。
如果我們的下一代,生長在他舉目所見,女人都是做輔助性工作、男人都是做掌權工作的社會,他會怎麼想像自己的未來?如果他認知到自己未來是個男人,他就比認知自己未來是女人的人,更有可能想像自己未來有機會掌握更多的權力,成為更有決定性力量的人,也更有明確的目標可以想像。反之亦然。我們都知道需要給不同的小孩同樣的機會,要公平公正,但是他們會不會因為生下來性別的不同,被限縮了對未來的想像呢?如果主政者把內閣性別比或是職場女性處境擱置不論,甚至認為這不是很重要、是順其自然就好的問題,那我們下一代的小女孩,會同樣的,不停複製上一代女人對自己、對其他女人和男人的期待。這不只是壓縮了女人擔任某些職位的空間,同時也是壓縮男性不想要擔任掌權者、想要擔任輔助者的空間,不管對哪一種性別而言,都是不公平而且限縮未來的。
多元的工作想像
所以,對於一個女性主義者而言,會期待蔡英文不只當台灣第一個女總統,更應該注意男女薪資不均、政治場域性別不平等的問題。唯有如此,我們的下一代才可能對自己的未來職業有更多元的想像,男孩女孩都可以從事自己有興趣的工作,而不是從小時候就用刻板印象將工作分類為「男生做的」或是「女生做的」。職場的薪資不均也可以透過更加平等的職場想像而改善,女人不再被期待走入家庭、男人不再被期待不走入家庭,雙方的差距才有可能更加接近,整體台灣的未來也更為多元。
周芷萱/自由台灣黨不分區立委落選人,選舉完畢轉職當性別檢察官